图片来源:Harvard Art Museums
在现代的印刷技术下,所有说得出的颜色 —— 甚至说不出,只需要一个颜色编号,都能够以计算机程序进行计算和生产打印。但在过去的日子,炼制颜料殊不容易,尤其罕见而鲜艷的颜色,其来历都大有学问,并且一直与诸多传说和骇人奇事扯上关系。在哈佛艺术博物馆(Harvard Art Museums)的珍贵颜料收藏 Forbes Pigment Collection 之中,所保存的不单纯是世界上的 2,500 种颜料,策展人 Narayan Khandekar 更大的目标,是整理千百年间这些颜料背后天马行空的炼制传说,以科学角度鉴别当中的真伪。
在电影「欲望郁金香(Tulip Fever)」中,画师为富商的妻子作画,问她知不知道为何有钱人的画像都爱用蓝色,是因为蓝色代表尊贵、神圣和完美吗?答案却并不诗意,只因为现实中最昂贵的颜料就是蓝色,尤其绘画圣母像时最常用到的群青蓝(Ultramarine Blue,又译极浓海蓝),更不是人人用得起的颜料。群青蓝来自青金石,于 14 至 15 世纪主要是在阿富汗东北山脉开采,先用驴子运送下山,再以货船运去欧洲国家,由于得来不易,价格甚至高于黄金。在不少欧洲的贵族眼中,以贵价蓝色染料制成的衣饰,颜色本身就是财富和身份象征,穷人是穿不起的。而有市有价的群青蓝,除了衣着,最常见就是用于祭坛画(Altarpieces),画中蓝色颜料用得愈多,蓝得愈鲜艷,就能彰显出画主的家世和气派。由于群青蓝太过昂贵,当时要使用此颜料上色,更需要按分量另外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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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群青蓝供不应求,价格超然,作为取巧手段之一,其时流行以价格廉宜得多的蓝色颜料石青来上底色,然后在表面再涂一层薄薄的群青蓝,以求鱼目混珠,骗倒不识货的有钱人。直到 1826 年,出现以化学方式调配鲜蓝色的技术,蓝色不再由贵族独享,群青蓝的天价传说才划上句号。
比群青蓝有着更久远历史,亦更富有传奇色彩的,或要数到有着贵族和帝王地位的骨螺紫(Tyrian purple,又译泰尔红紫)。骨螺紫的由来可追溯至古希腊神话,战神海格力斯偶然发现他饲养的狗在海边吃了甲殻类的软体动物之后,嘴巴染成了亮紫色。这传说也是这种神秘的紫色最初的提炼方法:将大批软件海洋生物挤压,搾出一些红色液体,晒干之后就会呈现紫色,成为染料。以此方式提炼的骨螺紫,不但矜贵,而且残忍,因为传闻以 12,000 只软体动物才能成功搾出 1.4 克的染料。在古罗马时代,这种独特的紫色常见于当时一种搭肩的男性长袍(Togas),既是财富的象征,也是上流社会的专利。从国王、高级官员以至祭司都会穿着紫色镶边的白袍,而所供奉的神祗,其长袍更是全紫色的,远远超越价值连城的程度。直到 1856 年,人类才发现以化学方式提炼出能取代骨螺紫的颜料。
有关颜料的传说遍及古代文明国度,譬如在印度,同样流传着一个关于黄色的提炼秘方。在印度东北的比哈尔邦(Bihar),相传当地村民会让牛只嚼食芒果叶,再收集其尿液,然后转化成黄色颜料。在哈佛艺术博物馆博物馆就保存了一个哥尔夫球般大小,据称是以此方式炼制的球状颜料。不过,以牛尿提炼黄色颜料的说法,一直只是传说,仅在 1883 年的记载中找到一名目击者。艺术史学家 Victoria Finlay 就曾经在 2001 年前往比哈尔邦的 Mirzapur 寻求真相。据她描述,当地村民听到这个牛尿传说之后都哄堂大笑,他们根本无听过这件事。
然而,这未必完全是捏造的传说,Narayan Khandekar 提到,第一,他父亲是在印度长大的,尽管版本不一样,但确实有听过咀嚼芒果叶会令尿液变黄的说法;第二,经过化学分析,这种黄色染料亦的确含有动植物的有机因子。虽则难以验证牛尿变颜料这个传说有几成真确,但 Narayan Khandekar 个人认为,或多或少应有一半属实。
稀有而鲜艷的颜料,不但价格昂贵以及有着来历不明的身世,其神秘色彩背后,往往也是附带剧毒的。在中国最著名的例子,或离不开含有水银成分的朱砂。尽管朱砂对人体有害,但由于其色彩夺目,让无数人愿意舍命追逐,成为妆台上的珍品。而在地球的另一边,古代则盛行以铅来化妆美白。现代人当然不会轻易将有毒的铅涂在脸上,但早在古代埃及,其实已流行将含铅的黑绿色粉末当作眼霜,时人认为可以防晒和预防疾病。这某程度上是真的,但弊多于利,而古埃及人的平均寿命仅 30 岁,原因之一就是他们长期接触铅,令身体机能迅速出现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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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人类总会重复相同的错误,以铅来化妆的风气一直持续到 16 世纪的英国。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荣光女王伊利沙白一世。当时有一种以铅加醋,名为威尼斯白铅粉(Venetian ceruse)的面霜,价格高昂,而且含有剧毒,但这种于人体有害的化妆品却在贵族间大受欢迎,原因仅在于当时上流社会的崇白爱美风气,而伊利沙白一世更是当中的佼佼者。因为她需要利用大量威尼斯白铅粉,掩盖脸上的天花痘印。长期使用含铅的化妆品,会导致皮肤掉色、脱发和烂牙,而伊利沙白一世则陷于需要用更多威尼斯白铅粉去掩遮丑态的恶性循环,导致晚年容颜尽毁,面相骇人。
为了悦目而不惜染毒,这个陋习直到近代仍为商人所用。Narayan Khandekar 提到,在 7、80 年代,像乐高积木和芭比娃娃这些塑胶玩具,尽管非常受到小童喜爱,却其实含有超标的铅和镉(Cadmium)等有毒物质,对大脑和身体构成潜在伤害。人类一直无法抗拒鲜艳独特的颜色,尽管在今日看来,所有颜色都可以化成一组编码,但不同颜色背后曾对人类造成的诱惑和伤害,最终还是会成为印在历史文献上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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